2018年6月7日,在瑞士的一家安乐死机构中。在和家人欢快地同唱了一首自己填词的歌曲后,台湾著名体育节目主持人傅达仁接过了一位医护人员送过来的小杯“饮料”,笑问:“是不是要一口闷?”
“两口也可以,但要尽快喝下去。”护士小姐微笑着作答。
傅达仁点了点头,从容地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然后,旁边的儿子轻轻地将他抱在怀中。
几分钟后,傅达仁在家人的陪伴中,安然离世。
那么,这位傅达仁先生到底有着怎样的人生?
他为什么要以“安乐死”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他的家人为什么会接受这种和他离别的方式呢?
解说员傅达仁出生于1933年,是山东济南人。他5岁时,父亲在抗日战场为国捐躯,而母亲很快也撒手人寰,只留下他一个人孤苦伶仃。
好在,他很快被安排到宋美龄创办的遗族学校。在学校,他终于受到了相对较好的照顾,因为学习成绩好,还曾享受过食宿费全免的待遇。
在那时,傅达仁就喜欢上了篮球。不过因为太小,在高年级同学打球的时候,他也只有观战的份儿,最多是帮着捡球时,能拍几下。
1949年,不到16岁的傅达仁自l己一个人乘船漂泊到了基隆。
到了台湾之后,他在台北师大附中继续学习,而那时,他终于有资格在篮球场上驰骋了。别说,在篮球方面,傅达仁还颇具天分,一路打到了校队的主力,并与队友们一起拿过两次全岛学校联赛的冠军。
后来,他还成了“岛手”,代表台湾参加了第三届亚运会,并摘得了一枚银牌。
那时的傅达仁是风华正茂,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还相貌堂堂,所以,很吸引女孩子的注意。他的第一段婚姻就是在当运动员期间解决的。
在26岁时,傅达仁娶了25岁的松山医院护士长饶梨珍,两人从谈恋爱到结婚,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婚后,傅达仁的事业也出现了一次关键性的转折,他到台湾警察广播电台,当了记者,专业对口就是转播体育比赛。
按说,两口子的职业都不错,收入也能让家庭生活保持在小康。可随着大女儿的出生,这日子就有点紧巴了。
1965年,为了多赚点钱,饶梨珍参加了援助叙利亚的医疗队。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合理到不能再合理的机会,却成了他们婚姻破裂的导火索。3年后,饶梨珍申请移民到美国,两人便离了婚。
不过,在离婚之后,傅达仁的事业反而迎来了高峰。1968年,他现场转播了第二届亚洲女篮锦标赛,因为风格独到而荣膺了金钟奖的新闻报道节目奖。
还是在这一年,35岁的傅达仁喜欢上了同行中的翘楚郑正珏女士。之所以称之为女士,是因为人家已经结婚生子。这事儿以郑女士的老公把傅达仁逼离台湾而告终。
古语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当年年底,远走海外的傅达仁被马来西亚男篮相中,去当了主教练。他也想趁找个机会,从乱成一锅粥的感情生活里解脱出来。结果,歪打正着,他的篮球教练生涯迎来了巅峰。1969年,在曼谷举办的男篮亚洲杯中,他指挥马来西亚队击败了自己的老东家~台湾队。
这下,傅达仁是一战成名,并荣归故里。
要说这好事成双。他回台湾时,郑正珏也离了婚,两人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自由恋爱了。
到了1970年代,梅开二度的傅达仁终于迎来了自己事业的全盛时期,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赏尽长安花。
最开始是这个快40的半大老头子顺利加入台视,总算当上了正经八板的体育记者。同时,台湾银行男篮还邀请他担任了主教练,并在他的指导下,拿下了台湾联赛的冠军。
傅达仁是见好就收,立刻功成身退,辞去了台银主教练的职务,开始专心投身于电视转播事业。同行们和观众们都被他那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永远也不衰减的澎湃激情所折服。在那时,傅达仁就是岛内体育赛事节目转播的“一哥”,光NBA比赛,他就解说了上万场!
除了在解说的麦克风前,傅达仁在转播室外一样是个精力旺盛到令人匪夷所思的人。
1980年,松山地区的空气污染十分严重,傅达仁挺身而出,单枪匹马一个人就把这个问题进行公开曝光。凭此,他又荣膺了当年金钟奖的采访奖。
而几年之后,他又干了件“惊世骇俗”的事儿。
向死而生傅达仁虽然和郑正珏是真爱,感情很好,但唯一的遗憾就是始终没孩子。
于是,傅达仁在50岁的时候,和比自己小33岁的陈秋萍有了纠葛。那时的陈秋萍还小,在过了几年之后,傅达仁在快60岁的始终终于喜得贵子,此事是震动全台。
而郑正珏对丈夫的出轨选择了理解和容忍,不但如此,他还把傅达仁的这个私生子视如己出,百般呵护,一直抚养成人。
到了1999年,66岁的傅达仁终于感觉自己干不动了,于是,他决定在进入千禧年之前圆满退休。
当然,他是退而不休,有需要的时候,他一样会义无反顾杀回一线,在电视屏幕上发挥自己的余热。
然而,到了2016年,这台似乎永远不知道疲倦的“永动机”终于遇到故障了。在这一年,身体一直不错,很少生病的傅达仁时不时地就会发烧,胆管也跟着“起哄”发炎。如此,老头子的身体状况是急转直下,眼神变得不好,胃也被切了一半。
那时,傅达仁被肠子疼折腾得啥也干不了,连饭都吃不下。过去,他是个“美食家”,甚至在转播中把很多运动术语都“食物化”。可这吃多了,麻烦也大。疼得受不了的傅达仁第一次想到干脆“安乐死”算了。
可他夫人不认可呀,听了他这想法,直接把他数落了一顿。其实呢,家人都是舍不得他,希望把他留在人间。于是,为了让他打消去瑞士“安乐死”的想法,大伙就建议傅达仁写自传。这也是老头子一直想干的事。
此后的半年,老头子消停多了。可一写完,他又提起来去瑞士的事儿。怎么办?
家人们对此很无奈,左思右想之后,又给他找了件事儿干,是啥呢?
画画,具体说是油画。大伙儿还让他要多练习,好在以后开个个人画展。
于是,去瑞士的事儿又拖了半年。在此期间,他儿子甚至还跟小孩子一般撒娇,让老爹要多陪陪自己。
可是,这些努力还是白搭,傅达仁一心就想去瑞士赶快了断。
他之所以这么决绝,是因为实在是受不了了。
他的胆管需要每半年就植入一根支架,这肯定要动手术,如此,肚子上就差装个拉链了。更让人绝望的是,他又被查出来罹患胰腺癌。
这胰腺癌可不是“小病”,疼起来真能要人命,更何况傅达仁的肿瘤直径高达3厘米。大夫判断他也就再能活两年。就算是手术加化疗,两年后能活下来的概率也不到60%,而且,还得躺着度过残生。
即便如此,家人和大夫还是鼓励傅达仁要与病魔坚决作斗争。
可是,这病情并不会随着人的意志而转移。曾经驰骋赛场的“岛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最后连西装都撑不起来了。
每次化疗结束后,回到家的傅达仁每天都要大把大把地吃药,还要喝将近200毫升的吗啡止疼。虽然一辈子都讲究体面的傅达仁从不对外公开自己苟延残喘的样子,但儿子却能看出来老爹的痛苦和不开心。慢慢地,他开始理解了老爹要求“安乐死”的感受。
2017年3月,傅达仁的老朋友~琼瑶阿姨在社交媒体发表了一封自己的亲笔信。表明了支持“安乐死”的态度,并嘱咐孩子们在自己不行的情况下,不要用过度医疗来折腾自己。
琼瑶阿姨之所以发表这封信,其实是因为她的先生平鑫涛已经插着管子,在床上躺了7年,丝毫生活质量都没有。琼瑶阿姨心疼的要命,可又无计可施。因为“安乐死“在台湾是非法的。
有了老朋友的支持,傅达仁终于下定决心,奔赴瑞士解脱。
这里插一句的是,在比利时、荷兰和美国加州,“安乐死“都是合法的。但只有瑞士可以对外国人进行“安乐死”。
2017年11月,家人们陪同傅达仁登上了飞往瑞士的班机。可过了没几天,老头子闹着回家了。
他怎么改主意了呢?
不疼了!老爷子之所以改主意,主要是因为儿子病了。
如前文所述,傅达仁快60岁才有了这个儿子,是妥妥的老来得子。所以,在所有的家人中,他最舍不得的就是儿子。
回到台湾之后,傅达仁继续受着病痛的残酷折磨。
2017年12月,傅达仁使用了新的止疼药。可他对此药有过敏反应,吃下去之后,很快就又翻白眼儿,又浑身抽搐,就跟成了僵尸一样。大夫已经下了病危通知,可老头子命硬,从鬼门关又跑了回来。
此时的傅达仁明白了一件事儿:赖活着不如赶快好死
儿子看着老爹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甚至希望他早点走了。由此,儿子反而坚定了支持老爹“安乐死”的决心。
2018年2月,傅达仁终于了却了最大的一个心愿。他在打了强化营养针之后,硬撑着羸弱的身子参加了儿子的婚礼。
不久之后,全家一致同意了他去瑞士的决定。
瑞士方面对“安乐死”只有两条规定,病人必须年满18岁,必须患有绝症,且生存期不超过半年。很显然,傅达仁绝对合格。
最终,他把“大吉”的日子选在了2018年6月7日。
在前一天晚上,傅达仁和老友通电话告别,晚上还在用手机改歌词。家人看到后就劝他:“明天就要走了,都这么晚了,别刷手机了。”
转天一早,傅达仁起得还很早,胃口也不错,吃了点早餐。当把这辈子最后一个鸡蛋吃完后,他恋恋不舍地说道:“没想到鸡蛋这么好吃,还有没有?”
吃完之后,儿子在他口袋里放了200美元。傅达仁则诙谐地说道:“这是给我的过路费吧!”
到了10点半左右,医护人员先给了他一小杯止吐药水。因为他要喝的毒药非常厉害,人喝下去之后,很容易反胃,把毒药都吐出来。
喝完之后,傅达仁拉着全家人开开心心地唱了那首他在前一天半夜改了歌词的歌。
11点左右,该做的事情要做了。
医护小姐给他拿来了毒药,还是一小杯。傅达仁接过后,最后幽默了一次:“是不是要一口闷呀?哈哈!”
玩笑归玩笑,老爷子是一饮而尽,然后静静地靠在了儿子的怀里。几分钟之后,他在儿子的拥抱中走了。
最后,向这位勇敢的老爷子致敬!
人这一辈子,选择生难,选择死更难。可也正是因为人生总有终点,我们才会珍惜能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
希望每个人都不枉此生,爱自己所爱,做自己所盼,到了人生终点的时候,都可以像傅达仁老先生一样,坦然面对自己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