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15日晚上20点10分。比赛结束了。
5分钟前，朱辰杰在禁区内的犯规送给了伊朗最后时刻的点球，陈威这次没有能够扑住诺拉夫坎的点球。
又是点球
国奥队0-1输掉了第三场的“荣誉之战”，匆忙结束了这次泰国之旅。
郝伟苦笑着走进场内。
下半场这支球队已经有所起色，但连续三场都在每一个半场的最后时刻丢球，这不是偶然。
他们有过努力和亮点，但依然送给对手25次射门9次中框，两倍自己的威胁进攻，依然是实力不济。
场边向球迷致谢的黄政宇终于忍不住哭了，这让人真是不忍心。
这支1997年龄段国奥的使命结束了，但中国足球未来十年的远景，正在起点徐徐展开。
很多人批评郝伟的理由是：黄紫昌没有来，郭田雨没有来，林良铭没有来。
心有不甘
以及这场对伊朗的两个最明显的：首发的莫名其妙导致上半场极度被动，以及下半场直到89分钟才换下体力枯竭的陈蒲。
但就算这些他都做对了，就能够打进奥运会吗？
有差距的，又何止是球员，或者教练呢？
从豪赌希丁克和里皮，到匆忙换成李铁和郝伟，这些巨大的转变可以发生在同一年中，而且是在看上去很“重要”的奥运会预选赛和世界杯40强赛前夕。
郝伟接受这支球队只有短短四个月，无论外界有多少对他水平的质疑和攻击，他又需要为这个结果负上多少的责任呢？
这一集我们看过，看了20年，可能还得再看20年。
镜花水月20年一边是国奥告别东京奥运，一边是第98届日本高中足球大赛刷屏。
这两者的碰撞，可以轻易地给无数公众号带来充满鸡汤味的流量。
在铺天盖地的对于日本校园足球的宣传中，我们很容易解读出一个信息：中日两国足球水平的差距，基础全都是日本的校园足球所带来的。
但很少人会发现：
日本的高中足球大赛已经进行了整整98届，也就是说在近百年以前，他们就已经开始了校园足球的普及。
但日本足球真正崛起，不到30年时间。
上世纪80年代，日本队在中国队面前还是只有招架之功的，1988年2-0战胜日本队挺进汉城奥运会，是除了北京奥运会之外，中国足球至今为止最后一次进入奥运会。
那时候日本的高中足球大赛已经进行了60几年。
“第98届日本高中足球大赛”，相比“高中”两个字，“98”这个数字是更为可怕但更容易为人忽略的地方。
无论校园足球是不是日本足球崛起的源泉，他们都已经坚持了98年。
校园足球、青训，中国足球尚有可能学习和创新，但“坚持”？
无论国家队还是国奥队，过去的20年中国足球最大的坚持就是摇摆，高洪波被卡马乔替换的绝世好招大家都耳熟能详了，这几年来高洪波-里皮-李铁的摇摆，也就发生在眼皮底下。
再远一些的，2001年用沈祥福临时取代布拉泽维奇，这支1981年龄段国奥世青赛上叱咤一时，但两年后依然被韩国队终结奥运梦想。
2005年用克劳琛临时取代殷铁生，这支1985年龄段国奥队在荷兰世青赛上风靡世界，，然后突然被杜伊科维奇取代，然后在北京奥运会前夕又被临时换成了殷铁生。
接下来是中国足球最黑暗的十年，后面的1989、1993年龄段尽数在冲击奥运会征程上全军覆没，直到肩负重现光明任务的1997年龄段。
但我们再次经历了希丁克到郝伟的匆匆换人，这一过程竟和15年前如出一辙。
一声苦笑。
告别奥运会之后，足协主席陈戌源接受采访时说：应该把这些球员送出去，就算是欧洲二级联赛也是好的，不能只靠一个武磊。
只靠一个武磊？不，我们只有一个武磊。
所以，他的意思是对我们的青训和联赛已经彻底失去信心了吗？
这场比赛第45分钟一个瞬间：伊朗球员在禁区前连过数人，起脚之际一个身影横过来，将身体抛出去做出堵枪眼的动作，把射门挡出底线。
这个堵枪眼
那是主力后腰，22岁的黄政宇。在这场承受伊朗巨大压力的比赛中，负责攻守转换的黄政宇成为国奥队最大的亮点。下半场国奥队大有起色，中场的运转至关重要。
这和赛后的泪水一起构成了这最后的90分钟里黄政宇的心有不甘。
或许是因为他的人生经历吧。没错，22岁的黄政宇恰好就是从学校走进职业足球世界的人。
黄政宇的校园足球2012年10月2日，当年仅15岁的球童黄政宇坐在天河体育场的场边。看着郑智带领着广州恒大第一次进行亚冠八强战的主场比赛时，可能想不到7年后自己能够戴上国奥队的队长袖标。
那个时候的黄政宇，刚刚因为发育过早而没有通过骨龄测试，从而失去了进入专业足球队的机会。
这在中国的足球员成长历程中司空见惯，这样的结果往往意味着这个孩子是时候放弃足球道路了。
我们应该感谢他在进入普通高中后没有选择放弃。
如果中国也拍一个《足球少年养成记》这样的纪录片，那么黄政宇足够成为其中一个聚焦的主角。
和绝大多数的中超球员不一样，他拥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普通高中生涯。
在足球这件事上，黄政宇是极具天赋的，这毋庸置疑。
就算来到2020年的时候，看过他踢球的业界人士对他的评价都是“学习能力极强，能够胜任中后场多个位置的天才型球员，从中卫改踢左后卫、后腰都能迅速找到窍门进入角色。”
但若没有一系列的幸运，恐怕他的天赋无法等到被发现的这一天。
他的幸运是在广州有名的足球高中五中遇到老师邓教练，他教会了黄政宇如何对待足球和生活。
他更大的幸运，是在广州本地，民间业余比赛和校园比赛相当繁荣，黄政宇有大量的比赛机会。
尽管这些比赛都无法同职业梯队比赛相提并论。但他勉强算是在高中阶段经历了中国的“校园足球”的孩子。
他最后的幸运，是拥有即使在看不到希望却仍然支持他坚定以足球为人生目标的父母，可想而知，这一点幸运在中国真是太难能可贵了。
他足够有天赋也足够幸运，但不能忘记的是，他同时也足够努力，足够冷静。
幸运总是送给努力的人的。
而后他幸运地等到了重返市队参加省运会的机会，等到了整支广州市队被富力收购并入梯队的机会，等到了参加富力预备队的机会，并且最终等到了他最大的伯乐，斯托伊科维奇去看他踢球的机会。
你们看，这中间哪怕少1个“幸运”，黄政宇都难以有今天的成长，而这些幸运，是对他的努力最好的褒奖。
2016年7月2日，广州富力对阵石家庄永昌的比赛，黄政宇在87分钟替换卢琳上场，完成了中超首秀，开启了梦想成真的路程。
在U23政策的作用下，2017赛季黄政宇稳定地踢足了29场中超，年底获得最佳U23球员，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完成了一个普通高中生向中超顶尖球员转变的令人匪夷所思的过程。
但当2017年底，当年仅20岁的黄政宇在中超颁奖典礼上结果金志扬递过来的奖杯。透过直播信号，用家乡话粤语向斯托伊科维奇表达感激之情的时候，恐怕想不到接下来的两年，才是他人生最大的考验。
考验2019年6月15日，广州富力主场被升班马武汉卓尔5分钟内打进3球，3-4败北。
赛后时任卓尔主教练、现任国足主教练的李铁说：“富力在中超确实防守最差，尤其当他们用一个1997年出生的后卫时，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那是黄政宇在富力至今为止作为中卫踢的最后一个90分钟。
李铁的话不太好听却是实话。
哪怕是在黄政宇打满29场中超、出场2529分钟、场均能有1.62次抢断、1.55次拦截和4次解围的2017赛季，他的弱点都为业界所一致熟知：
身体对抗能力不足。
这是当2018年年底，全国的媒体舆论都在鼓吹他即将登陆英超的狼队试训时，都无法回避的一个事实。
黄政宇当然是幸运的，但也是不幸的。
而他的不幸正好是整个中国所谓的“校园足球”最不幸的地方。
像广州这样在一个城市里进行校园足球比赛，可能全国有很多城市都有，但在全国范围内举办像日本那样规模的以学校为单位的“全国高中足球赛”，并得到如此舆论的关注，犹如天方夜谭，困难重重。
很多人很容易就怪责到中国足协组织不力的头上，但事实上这是一个复杂得多的问题，直到2019年，中国足球的新政里才明确了对于全国性校园足球赛的举办职能划分。
在校园足球仍然草根的情况下，黄政宇从15岁到18岁经历了体验了普通高中生的生活，心智上更加成熟，但也同时缺乏了最专业和科学的足球训练，尤其是身体上的训练。
如今的足球世界，18岁的球员成熟度已经非常之高。极端的例子里，18岁的姆巴佩已经能够在欧冠有6个进球打入四强，19岁就能在世界杯上让梅西“食尘”了，除了人种天赋的差别之外，在15-18岁阶段最科学的训练是不可或缺的。
但这一切黄政宇统统没有，而在作为中后卫进入中超联赛之后，他要面对的是世界顶尖的超级外援前锋们的冲击，这种对抗进一步凸显了他身体条件上的劣势。
这种骤然到来的高对抗也让他更容易受伤。
伤病让黄政宇在2018年只有场均53分钟的上场时间，斯托伊科维奇的三后卫阵型也在天文数字一般的丢球面前开始摇摆、妥协。
2019年富力在三后卫和四后卫之间摇摆不定，本就能力有限的几名后防球员更加无所适从，加上伤病问题，黄政宇上场时间锐减到场均35分钟。
尽管如此他还是入选了郝伟的国奥队，但此时他已经改打后腰，并在这三场U23亚洲杯上都打满了全场，他的防守意识和基本功依然出色，但他的短板也依然明显。的经历也说明了，在足球的整体土壤改变之前，中国是无法产生像日本那样的校园足球成果的。
土壤完全不同，日本的校园足球很发达，但日本足球的强势崛起绝不仅仅是因为校园足球。
以及，我们的足球不行，同样绝对不是仅仅因为校园足球问题。
留洋就是未来吗？未来十年，1997年龄段是中国足球的主力，我们很难看到太大的希望，再往后呢？2001年龄段国青队，在11月的亚青赛外围赛中被韩国4-1横扫，无缘晋级正赛。
晋级的队伍里，除了日韩澳伊沙传统五强之外，还有老挝、柬埔寨、印尼、马来西亚等。
我们正在适应一个事实：有朝一日真的有可能连亚洲比赛的正赛都进不去的。
一周前，郝伟在足协主席陈戌源的督训下说：“我们的目标是晋级东京奥运会。”时，我写过：听着就像1992年徐根宝的“横下一条心，一定要出线。”
镜花水月消散只需要一个星期，所以，我们应该怪郝伟吗？
在国奥结束使命的比赛前两小时，四川FC正式“不告而别”放弃中甲资格。
我没有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