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冠,至今都是埃迪·豪的敏感词。纽卡斯尔联这个获得欧冠门票的赛季,他一直避免在公开场合说出这个词。功成之夜的赛后发布会,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你还不准备说出欧冠这两个字?”
埃迪·豪停顿了一下,“也许下赛季会的。”
从发布会角度,埃迪·豪是那种最无聊的教练。他冷静谨慎,字斟句酌,很少能为媒体贡献炸裂的标题。他的功夫,不在嘴上。带领纸面实力英超中游的球队打进前四,不是发布会中场吊射干出来的。
团结的力量
这个性格内敛的工作狂,总是早上6点多上班,“我喜欢第一个到,可以不受干扰地处理些事情。”对于每天12小时的工作,埃迪·豪总是计划在前,在伯恩茅斯时,每堂训练课的详细教案都会收录成册,他称之为日记。他经常翻看,为了记住,为了避免重复和寻找新的灵感。
埃迪·豪执教的灵感,来自踢球时的体验。作为后卫,他最怕碰到高硬度高节奏的对手。这令他相信,进攻、硬朗、快速是最好的战术。球员时代,埃迪·豪进过英格兰U21,但从未踢过英超。他踢球执教都与母队伯恩茅斯高度绑定,各2次供职该队,前后一共22年。黄金年龄,他就饱受伤病困扰,但深得球迷爱戴。二度效力伯恩茅斯时,俱乐部没钱,是球迷众筹凑出2.1万英镑,才让他租借转正。这份人望,与现在在纽卡一样。
埃迪·豪一早就展露出从教才能,没退役便开始执教预备队。作为主教练,则起步就是地狱难度。31岁的他刚因膝伤挂靴不久,就在2008-09赛季中途掌印伯恩茅斯,球队排在英乙倒数第2,因财务问题被扣除17分,落后安全区7分。老板告诉他:不能保级的话,咱们不是降入业余联赛,而是直接破产。
没有像样的助教班子,没有引援团队,埃迪·豪大包大揽,家里贴满战术图、球员资料和考察报告,自掏腰包给球员的按摩师付酬。那段苦日子,形成了他对团队精神的珍视。在纽卡,他和全队每次赢球后不厌其烦拍摄更衣室全家福,引来过一些哂笑。甚至,纽卡训练分组对抗的胜方也会留照,在基地内部的显示屏上展示。
其实,按埃迪·豪本意,赛后全家福并不会公开,他在伯恩茅斯也一直这样大合影,但鲜为人知,“听上去有点傻,但我们拍照是为了加强胜利的快感。这是我们想创造的文化。球员、工作人员、替补、伤员,人人都很重要,我们是一个集体。我们想留下这些瞬间,因为我们都会很快老去。”
苦练的果实
45岁的埃迪·豪离老还远,他希望在俱乐部舞台至少再干10年,然后看是否有机会执掌英格兰队。在伯恩茅斯第一年逆势保级、第二年顶着转会禁令升入英甲时,他应该没想到会有今天的高度。2012年二度执掌樱桃,他率队从英甲起步升入英超,在顶级联赛逗留5年,最高获得第9,成为打法最具观赏性的中小球队之一。
2019-20赛季,埃迪·豪在伯恩茅斯最后一年带队降级,多少损害了名声。他为那年削弱进攻力度、打法趋于保守感到后悔。他的伯恩茅斯长期在英超丢球数前三之列,到纽卡时,他也有个“攻强守弱”的标签。但本赛季,纽卡却一边强势进攻,一边长时间霸榜英超最佳防线。有人说,埃迪·豪是英超的西蒙尼。
跟马竞匪帅的对比,倒也略有依据。离开伯恩茅斯后赋闲的1年多中,埃迪·豪拜访过西蒙尼,也去利物浦求教过克洛普。他并未倒向防守足球,但正像渣叔本赛季之前的最贵引援是中卫范戴克和门将阿利松,埃迪·豪对防守给予了更高重视,纽卡在沙特时代的9个重要引援中,后卫和门将占了5个。
或许也跟匪帅渣叔类似,在伯恩茅斯和纽卡呆过的人都说,埃迪·豪“训练强度高得恐怖”,他贴在基地的标语“像比赛那样训练”不是说着玩的。他的训练也有积分体系,在队内排名,评出“当月最佳训练者”。公开场合,埃迪·豪细声细语,但在训练场,他骂娘毫不留情,他会直接告诉达不到要求的球员:周末你不用踢了。
对勤勉付出的重视,源自埃迪·豪的苦出身。幼年父母离异,母亲每天4点起床,奔波于三四份生计,养活5个孩子。少年埃迪·豪是个安静孩子,搭别人车去练球,他在后座一声不吭。很多年里,他足球板球并行,在足球场起初踢中场,但按教练安排改踢了后卫,因为他视野和意识好,能洞察场上危险。
埃迪·豪踢球天赋不算出众,但很执着。周五晚上别的孩子放羊了,他还去练球,母亲带着狗陪在他身边。埃迪·豪34岁在伯恩利执教时,母亲患急病突然辞世。埃迪·豪说,母亲对他影响很大,“妈妈一直给我灌输全力付出的价值观,你要确保你是最好的,不留遗憾,一件事努力开始做了就坚持到底。”
集体的智慧
埃迪·豪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一群死党甚至亲属伴他左右。他在纽卡的多名助教是伯恩茅斯旧部,侄子则成了球探组国内部主管。埃迪·豪强调信任,但“任人唯亲”首先是亲朋们业务过硬。
廷德尔或许是英超上镜率最高的助教,他比埃迪·豪大14天,已辅佐他15年。踢球时,他俩是伯恩茅斯中卫搭档,但关系不算亲密,分属更衣室不同派系。私下闲谈,埃迪·豪发现,这个性格与自己截然相反的搭档有着如此近似的足球观,都重视强度,信奉高位逼抢,还都崇拜温格。
廷德尔不是好好先生,经常对埃迪·豪提出反对意见。在伯恩茅斯训练场,他俩还会各指挥一套阵容对抗,输的那个买晚饭。埃迪·豪至今亲自督导训练,但给助教放权越来越多。比赛场边,纽卡正副帅一静一动。埃迪·豪专注思考,廷德尔是负责骚扰对手和裁判的“疯狗”,但在幕后,与埃迪·豪共用一间办公室的他,是防守组织和定位球训练的主要负责人(纽卡本季定位球预期进球冠绝英超),以及引援决策过程的重要声音。与场边角色相反,私下对球员的指导,埃迪·豪是更严厉、挑毛病的那个,廷德尔是更人性、多鼓励的那个。
从1年半前作为埃梅里的备胎入主纽卡,到上赛季翻盘保级。再到如今跑步进入欧冠,埃迪·豪已成为本世纪最杰出的英格兰教练之一,如能继续上升势头,也许早晚可以去掉之一。英格兰已几十年没出过顶尖教练,埃迪·豪的上限在哪仍需时间验证,他应该知道,远超预期的佳绩会把人们胃口吊高,蕴藏着风险,之后大概率出现的成绩回落将挑战大家的耐心。拉涅利在莱斯特城就是夺冠后半年下课,罗杰斯在利物浦和莱斯特也有高峰后很快跌落的苦痛。
但至少,埃迪·豪不会因为自满而失败。上月6比1痛击热刺,他给自己的奖励是,备好一包饼干,泡好一杯茶,躺在沙发上,撸着狗观看比赛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