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2001年龄段U21国青队结束了克罗地亚的集训后已经返回国内,本报记者马德兴则是辗转到了葡萄牙,继续采访中国的留洋球员。在葡萄牙,有一支20人的中国学生军。他们无一人来自国内俱乐部梯队,而都来自全国各地的普通学校,是真正意义的学生军。目前,他们已陆续开始在葡萄牙全国锦标赛或U19青年联赛中登场。学生军能够在欧洲的职业足坛找到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吗?记者带着这些疑问,追踪采访了这些小球员。
(去年7月,小球员们从国内出发踏上留葡之路)
留洋“缩水”了10倍
降落里斯本国际机场时,看到机场几乎一层不变的模样,记者颇有感慨。反赌扫黑后空降至中国足协的时任领导韦迪曾提出过“每年送百名小球员赴海外留洋”的计划,并先后联系过西班牙、德国、法国、巴西等,但最终只有“留葡希望队项目”得以落地。2011年底,中国足协组织选拔的41名1993年龄段以及1995年龄段的球员从北京出发、抵达葡萄牙,开始了为期两年多的留葡生活。
2012年春节后,记者趁着采访众多中超俱乐部赴欧拉练的机会,第一次踏上了葡萄牙追踪留葡希望队留洋的采访之旅。这之后,记者又先后借助跟随95年龄段国青队、97年龄段国青队到葡萄牙拉练的机会,对留葡希望队以及其他留葡小球员进行过实地采访,因而对葡萄牙足坛一度风靡的中国球员留洋有着颇为直观与深刻的感受。
整整10年后,当记者再次来到C罗的老家,实地追踪采访最新一批整建制留洋的中国青少年球员时,却是唏嘘不已。数年前,分散在葡萄牙各地的中国年轻球员达280人左右,与中国足球先后发生过关系的足球俱乐部如控股俱乐部或合作俱乐部接近15家。
然而,时至今日。经过一圈走访后,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目前在葡萄牙的中国球员除了在东方龙俱乐部的这批来自校园足球的20名球员外,就只有在葡萄牙西部大西洋沿岸、距波尔图70多公里的阿威罗大区的某家俱乐部青年队中的几名小球员。而且,与中国足球依然还有点关系的俱乐部也仅仅只剩下两家。
从十年前的红火时代,到如今中国足球留洋缩水了整整10倍。可以说,这是中国足球“后金元时代”衰败的又一个佐证,但另一方面,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知道谁是真正在为中国足球培养青少年球员,谁才对中国足球是真爱。
学生球员更纯粹
或许是多年来已经习惯于专业足球、专业球员的采访之故,记者见到这些学生球员,有一种不同与以往的感觉,就是这些小球员的眼神相对比较单纯和纯粹。和他们说话或者交流时,他们的眼睛会盯着你、专心听你说话,这跟以往采访那些从小就在专业队中成长起来的球员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事实上,记者也从侧面了解到,这些小球员从去年7月来到葡萄牙后,一年多时间里几乎没有出过什么状况。
譬如说,同样是在葡萄牙,记者前几次采访到葡萄牙深造的球队期间,总能听闻一些“八卦”。每一批球员中,总会有几个不安分的球员。但现在的这些小球员分别居住在两个不同的地方,一年多时间里从未发生过球员私自外出的情况。甚至有教练表示可以带他们出去时,他们还会偷偷向总负责人陈祺汇报。
(留葡的20名学生军今年夏天没有回国、集体外出放松)
当然,或许是因为这些球员年龄还小,毕竟最大的才22岁、最小的也才16岁,再加上疫情,小球员身在海外,依然还是像国内那样很注意自我防护,也不会轻易出门,生怕因此“中招”。但不管如何,这些从小就在学校里读书、接受教育的学生球员,跟那些从小就进入梯队、日常不怎么上文化课的球员还是显得不太一样。
这批名副其实的学生军中,年龄最大的王鑫海来自厦门二中,是这批球员中来到葡萄牙时间最长、出战葡萄牙联赛时间最早、累计出场时间最多的一位。据负责人陈祺介绍,自2011年底留葡希望队项目实施以来,目前在葡萄牙的这20名球员已经是他从国内带出来的第四批小球员了,王鑫海则是第三批中的球员之一,早在2019年初就来到了葡萄牙。随着疫情爆发,第三批球员基本都选择了回国发展,只有王鑫海依然还是坚持重返葡萄牙。
这20名球员中,来自郑州丽水外国语学校的小球员最多,共有10人,占据了半壁江山。他们全部都是初中毕业、参加完中考并拿到了毕业证书后来到葡萄牙的。早在2017年7月,教育部公布全国青少年校园足球特色学校及试点县(区)名单时,郑州丽水外国语学校就榜上有名。校园足球方面,郑州的“金水模式”颇具特色,由金水区教育局出面组织,甚至聘请像杨礼敏等这样的老一代名宿担任顾问,负责挑选好苗子展开更专业的培训,而在葡萄牙留洋的这10名小球员都是杨礼敏推荐的。
除此之外,还有来自广西柳州、河南开封、洛阳等学校里的小球员。当然,更令人感兴趣的则是两名来自内蒙古的蒙古族小球员乌日更和达木林扎布,前者以速度快见长,百米速度在11秒以内;而后者则是大中锋,有身体,更重要的是场上还比较灵活,也有一定的速度。据称,这也是葡萄牙接纳中国小球员进行培训以来的第一批少数民族球员。不过,乌日更和达木林扎布两人本赛季均没有在东方龙注册,而是临时租借到了蒙蒂茹俱乐部,为的是能够让中国球员在一线队中有更多的出场人数与出场时间,更好地得到锻炼。
这批球员中算得上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就是来自江苏无锡市体育运动学校的袁宇航与王鹏博两人,两人中一人来自徐州、一人来自杭州,是无锡市业余体校在招生时相中的。但与其他俱乐部梯队中的小球员依然还是有所不同,毕竟他们在体校里还是有正常的文化课。这其中,像中后卫出身的王鹏博在新赛季中已经在东方龙俱乐部正式注册,并在葡萄牙全国锦标赛(第四级别成年联赛)中已经代表东方龙一线队出场,在11月6日进行的第六轮比赛中伤愈后重新首发出场,并打满90分钟。作为一名刚刚年满18周岁、达到葡萄牙足协所规定的注册年龄的球员,能够出战全国性的成年联赛,对其自身的成长帮助是可以预见的。
这样的一批学生军能否更快地成长起来?这恐怕需要时间才能给出答案。但至少,这是一种有益的尝试,国内的校园足球虽然开展得轰轰烈烈,但更多人至今并不相信学生军能够成长为高水平的职业球员,尽管目前国内职业联赛赛场上已经有学生转投而来的职业球员出现了。这其中的一个很重要原因,就是校园足球的娱乐、锻炼身体的意味更浓,与竞技层面的足球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而且,校园足球某种程度上的发展也遇到了瓶颈,尽管根据教育部体卫艺司的统计数据,学校方面踢球的孩子人数呈几何式增长,但足球的水准与技能未必也是呈现几何式提升。
但是,这些小球员留洋葡萄牙后,利用葡萄牙这个更高水准的竞技平台,能否加速这些学生球员的成长?这或许更值得关注。毕竟一旦尝试成功,有可能会成为解决校园足球成才问题的一个有效渠道与途径。而且,学生球员相比职业俱乐部梯队中的球员最大的优势恐怕就是文化课程学习虽算不上顶尖,但至少没有耽误太多。
语言交流无障碍
这个球员给人感觉不太一样的,不仅仅体现在日常的生活管理方面,更令记者惊讶的是,此番来到葡萄牙后多次观看这些球员的训练、比赛,球队居然没有配备专门的翻译。不了解情况的,肯定会以为是为了省钱,因为葡萄牙语是一个小语种,如果雇佣一名翻译的话,费用不低。第一次观看训练时,记者也曾颇为担心:在没有翻译的情况下,这些球员能否明白教练的要求与部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采访交流,发现这些球员居然可以直接用英语与教练员进行交流。不只是在训练场上,比赛中,这些中国小球员也可以与葡萄牙本土球员直接展开沟通。这大大出乎记者的意料。
在葡萄牙,尽管并不是所有的足球教练都会说英语。但是,年轻教练的英语却相当流利。因为东方龙俱乐部为这些小球员聘请的并不是一名教练,而是一个由四人组成的葡萄牙教练班子(独立于一线队的教练班子),哪怕是主教练英语不是特别好,助教的英语也是说得很溜。而现在的这些小球员中,能流利说英语,在训练中直接与教练交流的差不多超过半数。经常可以看到在教练部署完毕后,毕竟有的小球员英语并不是很好,那些英语好的球员直接用中文重复,告诉那些英语不好的小球员具体要求与部署是什么。偶尔,教练也会用葡语部署,小球员中照样有能够用葡语日常交流的,会主动翻译成中文,让其他还没有完全明白的小球员了解教练意图。
经过追踪发现,原来这些小球员中有一半球员在出来前都在当地的外国语学校读书,都有一定的英语基础。到葡萄牙后,除日常训练、比赛之外,作为负责人的陈祺还专门花钱请来了当地的英语老师与葡萄牙语老师,统一给小球员们上课,一周四次、每次两小时。但正是因为这些学生先前在国内就一直在读书,日常文化课都有保障,所以,学习能力相比更强,自然进步也就更快,日常训练与比赛时也就完全可以不用翻译了。
(小球员们在上葡语课)
记得韦迪时代第一批来到葡萄牙的留葡希望队40多名小球员中,当时英语最好的是目前在中甲苏州东吴队效力的张凌峰,而且也是后来学习葡语最好的,原因就是他到葡萄牙前在北京三高俱乐部效力,在人大附中正常上文化课、学习英语。如今的这些学生球员,几乎个个都是“张凌峰”。这也就为他们接下来的发展打下了更扎实的基础。
踢球踢得好的人,其实都是相当聪明的,通俗地说就是“脑子很好使”。因此说到底,踢好球最终还是要靠脑子。从校园足球中成长起来的球员较之国内从小在专业梯队中成长起来的球员,或许最大的优势就是知识武装了头脑,特别是,这些学生球员因为在语言交流方面没有什么障碍,对葡萄牙足球、欧洲足球的理解或许要远超那些通过翻译转化来的东西。如今,大多数中国当打球员即便是有机会远赴海外效力,首先面临的第一道难题就是语言关。但对这些身处葡萄牙的大多数学生球员而言,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集体游玩)
(节假日聚餐很是丰盛)
(参加当地社区活动、体验葡萄牙生活)
不愁没有比赛踢
如果不是因为疫情,或许现在的这些学生球员来到葡萄牙的时间会更早。不过,恰恰也是因为疫情,小球员在等待完成疫苗注射之前在青岛集中。期间,前中国足协主席王俊生、副主席容志行为首的中国足球元老团专程到青岛看望了这些小球员们,包括前国家队主教练戚务生、朱广沪、前国家队助理教练杨礼敏等亲自指导他们的训练,也让这些小球员们受益匪浅。
(去年7月出发之前在青岛集训期间,前国足主帅戚务生看望小球员们)
(去年7月出发之前在青岛集训期间,前国足主帅朱广沪看望小球员们)
(去年7月出发之前在青岛集训期间,前国足助理教练杨礼敏看望小球员们)
来到葡萄牙后,这些小球员最重要的还是参加比赛。在这20名球员中,像2000年出生的王鑫海、2002年出生的乌日更以及2003年出生的达木林扎布在上赛季就已经在东方龙一线队注册。当时东方龙队参加的是葡萄牙全国第三级别联赛,也就是新创办的葡萄牙乙级联赛,因能力和水平相对较弱,所以这些球员虽有出场、但出场比赛的机会并不多。直至这个赛季降入葡萄牙全国锦标赛也就是第四级别联赛,王鑫海才获得了更多的比赛机会,而且新赛季前六轮比赛中,几乎是每场比赛首发并几乎打满全部比赛,只有在上周六的主场比赛中因为受伤而在下半时后半段被替换下场。而乌日更与达木林扎布则是在赛季初被租借到了蒙蒂茹队,目的就是能够获得更多的出场机会。
需要说明的是,葡萄牙足协在2020-21赛季中期做出决定,对葡萄牙足球的竞赛体系进行了大调整。以前,葡萄牙只有葡超(18队)、葡甲(18队)、葡锦标(96队),但从2021-22赛季开始,葡萄牙足协决定对葡锦标进行大手术,新设立了一个属于第三级别的葡乙联赛(Liga 3),共有24队参赛;而原来属于第三级别的葡锦标则变成了第四级别的联赛,有64队参赛,但因疫情以及俱乐部财政问题的影响,最终实际参赛队数为61个。在2020-21赛季的比赛中,东方龙队因获得所在小组的第一名,获得了升级资格,得以在2021-22赛季参加葡乙联赛。第三级别的联赛24队按照地理位置分为南、北两个区,区内的12支队伍在第一阶段各自进行主客场制比赛,共22轮,按照积分排定座次;第二阶段比赛中,排名两个小组前四位的8支球队进入升级组,争夺3个升级席位;而其他16队再分成4个小组进行保级赛,每个组最后一名降级,总共4队降级。第一阶段比赛的积分将换算带入第二阶段。东方龙队遗憾未能保级,不得不在本赛季参加第四级别即葡萄牙锦标赛。在这个过程中,由于像王鑫海等年轻球员的能力与水平出战第三级别联赛依然有些费劲,而更多的年轻球员则因为未能达到注册年龄规定,所以更多地还是葡萄牙本土球员在代表东方龙队出战。
2022-23赛季中,由于这些学生军中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达到年满18周岁、可以注册正式参赛的要求。所以,除了乌日更与达木林扎布外租之外,东方龙一线队注册了王鑫海一人,其他七名2004年9月1日之前出生的球员全部在东方龙U19青年队注册。但因为是同一俱乐部注册,U19青年队注册的球员可以上调到一线队,所以像童天然、陈康林、陈关键、王鹏博等U19青年队适龄球员可以代表一线队出战。这几名球员除了代表一线队出战第四级别成年队联赛之外,如果在比赛中没有出场、或者出场时间不长,一旦U19青年联赛的比赛时间是在成年队的后一天,就可以返回U19青年队参加青年联赛。而参加过青年联赛的球员,又可以返回一线队出战。譬如,像陈康林先前因受伤,缺席了一线成年队的联赛;伤愈后,为观察其竞技状态,在11月5日就先代表东方龙U19青年队出战青年联赛;而第二天,陈康林又回到一线队中,在下半时第80分钟左右替补出场,重新出现在成年队联赛中。
(本赛季中在东方龙一线队出场的五名球员陈康林、王鑫海、王鹏博、童天然、陈关键(从左至右)以及尚未满注册年龄、跟随一队训练的周文皓(右一))
(陈康林(右)在联赛中)
所以,东方龙U19青年队在联赛中,一场比赛常常可以有六到七名中国球员首发,就是因为个别球员代表成年一线队出战且出场时间较长而缺席。等到今年冬窗重启,也就是1月1日之后,部分2004年9月1日之后至2005年1月31日之前出生的中国球员也达到了注册年龄要求,至下半年的U19联赛甚至一线队中,将会有更多的中国学生球员出现在赛场上。
正式注册的球员,参加葡萄牙当地正式比赛;而没有注册的球员,在每天训练之后,基本按照一周一赛的节奏进行,主要就是与附近的青少年队伍甚至是成年队相约打比赛。或许在很多人看来,这些事先约定的比赛意义不大。但这就好比中国2001年龄段U21国青队在克罗地亚拉练期间所进行的比赛那样,在对方球员与水平、能力明显高于我们的情况下,特别是比赛中攻守转换的节奏明显快于国内青少年同龄水准的情况下,对年轻球员的锻炼意义与价值并不小。而且,因为这些球员都很清楚,无法参加正式比赛是因为年龄未到,如今这些比赛其实等于是在为随后的正式注册参赛作准备。在已经注册正式参赛的球员出场人数与时间明显减少的情况下,剩下的这些学生军因为年龄更小,想要赢对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或许,对现在的这些中国学生军来说,最不发愁的就是无比赛可打。这与国内今年开始主办的第一届全国青少年足球比赛期间,众多校园足球队的教练迫切希望比赛时间更长些、比赛场次更多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